(日本名家四書譯註全書)
論語古義總論
伊藤維楨 述
敍由
 宋邢氏昺曰、按藝文志曰、論語者、孔子應答弟子時人、及弟子相與言、而接聞於夫子之語也、當時弟子各有所記、夫子既卒、門人相與輯而論纂、故謂之論語、漢興傳者有三家、魯論語者、魯人所傳、即今所行篇次是也、齊論語者、齊人所傳、別有問王知道二篇、凡二十二篇、其二十篇中、章句頗多於魯論、古論語者、出自孔子壁中、凡二十一篇、有兩子張、篇次不與齊魯論同、孔安國爲傳、後漢馬融亦注之、張禹受魯論于夏侯建、又從庸生王吉受齊論、擇善而從、號曰張侯論、後漢包咸周氏、竝爲章句、列於學官、鄭玄就魯論張包周之篇章、考之齊古爲之註焉、魏吏部尚書何晏集諸儒之説、竝下己意爲集解、正始中上之、盛行于世
 維楨按、鄭氏曰、論語仲弓子游子夏等撰定、程子曰、論語之書、成於有子曾子之門人、故其書獨二子以子稱、愚以謂、此特謂撰夫子之語而已、至諸子之語、未必盡然、蓋論語一書、記者非一手、成者非一時、何者、除有子曾子外、閔子冉子亦以子稱、而諸子之語、曾子最居多、子貢子夏次之、學而一篇、三載有子之語、而子張篇、多記子張之言、則知夫子之語、皆成於游夏等所撰、而諸子之語、則各出于其門人之所記、然要之、編論語者、亦游夏之儔而已、曾南豐曰、記二典者、皐夔之徒、即此意、而自宋興以來、説論語者、蓋數百家、然而多出其意見、淆以佛老之説、則不可據以爲信、唯漢儒之説、猶爲近古、蓋不失傳受之意、故此書出入注疏者爲多、而於諸家之説、獨取其所長、并加裁定、其意味血脈、則竊附臆見云、
 又曰、論語二十篇、相傳分上下、猶後世所謂正續篇之類乎、蓋編論語者、先録前十篇、自相傳習、而又次後十篇、以補前所遺一、故今合爲二十篇云、何以言之、蓋觀郷黨一篇、要當在第二十篇、而今嵌在中間、則知前十篇既自爲成書、且詳其書、若曾點言志、子路問正名、季氏伐顓臾諸章、一段甚長、及六言六蔽、君子有九思三戒、益者三友、損者三友等語、皆前十篇所無者、其議論體製、亦不與前相似、故知後十篇、乃補前所遺者也、
綱領
 程子曰、讀論語、有讀了全然無事者、有讀了後其中得一兩句喜者、有讀了後知好之者、有讀了後直有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者、
 又曰、學者當以論語孟子爲本、論語孟子既治、則六經可不治而明矣、讀書者、當觀聖人所以作經之意、與聖人所以用心、聖人之所以至於聖人、而吾之所以未至者、所以未得者、句句而求之、晝誦而味之、中夜而思之、平其心易其氣、闕其疑、則聖人之意可見矣、
 又曰、學者須將論語中諸弟子問處、便作自己問、聖人答處、便作今日耳聞、自然有得、雖孔孟復生、不過以此教人、若能於語孟中、深求玩味、將來涵養、成甚生氣質、
 又曰、凡看語孟、且須熟讀玩味、須將聖人言語切己、不可只作一場話説、人看得此二者切己、終身儘多也、
 維楨按、論語一書、萬世道學之規矩準則也、其言至正至當、徹上徹下、増一字則有餘、減一字則不足、道至乎此而盡矣、學至乎此而極矣、猶天地之無窮、人在其中、而不知其大、通萬世而不變、準四海而不違、於乎大矣哉、其語道、則以仁爲宗、以智爲要、以義爲質、以禮爲輔、其語教人、則曰、博文約禮、則曰、文行忠信、而總之曰、吾道一以貫之、是其標的也、雖後有聖者出、亦不能易此、而宋儒説論語、專以仁義爲理、而不知爲德之名、以忠信爲用、而不爲緊要之功、甚者至於以論語爲未足、而旁求之他書、或假釋老之説、以資其言説、其不得罪於孔門者、殆鮮矣、
 又曰、夫子以前、雖教法略備、然學問未開、道德未明、直至夫子、然後道德學問、初發揮得盡矣、使萬世學者、知專由仁義而行、而種種鬼神卜筮之説、皆以義理斷之、不與道德相混、故謂學問自夫子始斬新開闢可也、孟子引宰我・子貢・有若三子之語曰、賢於堯舜遠矣、又曰、自生民以來、未有盛於孔子也、蓋諸子嘗得親炙夫子、而知其實度越乎羣聖人、而後措詞如此、愚斷以論語爲最上至極宇宙第一書、爲此故也、而漢唐以來、人皆知六經之爲尊、而不知論語之爲最尊而高出於六經之上、或以易範爲祖、或以學庸爲先、不知論語一書、其明道立教、徹上徹下、無復餘蘊、非他經之可比也、夫子之道、所以終不大明於天下者、職此之由、愚頼天之靈、得發明千載不傳之學於語孟二書、故敢攄鄙見、不少隠諱、非臆説也、
 又曰、夫道至正明白、易知易從、達於天下萬世、而不可須臾離、故知之非難、守之爲難、守之非難、樂之爲難、若夫高遠不可及者非道、隠僻不可知者非道、何者、非達於天下萬世、而不可須臾離之道也、一人知之、而十人不能知之者非道、一人行之、而十人不能行之者非道、何者、非達於天下萬世、而不可須臾離之道也、苟知此、則識吾夫子之德、實度越乎群聖人、而吾夫子之道、高超出乎萬世焉、中庸曰、考諸三王而不謬、建諸天地而不悖、質諸鬼神而無疑、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惑、蓋贊夫子之德之學之功云然、若夫高遠不可及、隠僻不可知之説、考之於三王則謬、建之於天地則悖、推之於人情物理則皆不合、可見宇宙之際、本無此理、而誣道之甚者也、夫窮高則必返于卑、極遠則必還于近、返卑近而後、其見始實矣、何則知卑近之可恒居、而高遠之非其所也、所謂卑近者、本非卑近、即平常之謂也、實天下古今之所共由、而人倫日用之所當然、豈有高遠於此者乎、彼厭卑近而喜高遠者、豈足與語達於天下萬世、而不可須臾離之道哉、學者必知此、然後可以讀論語矣、
 又曰、欲學孔孟之道者、當知二書之所同、又知其所異也、則於孔孟之本指自瞭然矣、蓋天下所尊者二、曰道、曰教、道者何、仁義是也、教者何、學問是也、論語專言教、而道在其中矣、孟子專言道、而教在其中矣、其故何諸、曰道者充滿宇宙貫徹古今、無處不在、無時不然、至矣、然不能使人自能趨于善、故聖人爲之明彝倫、倡仁義、教之詩書禮樂、以使人得爲聖爲賢、而能開萬世大平、皆教之功也、故夫子專言教、而道自在其中也、而至於孟子時、聖遠道湮、異端蜂起、各道其道、莫能統一、故孟子爲之明掲示仁義兩者、而詔諸後世、猶晝夜之互行、寒暑之相代、無偏無倚、煥如日星、使人無所迷惑、七篇内、横説竪説、其言若異、而無一非仁義之旨、而其所謂存養擴充、居仁由義之説、皆以教而言、故孟子專言道、而教在其中也、二書之言、如有所異、而實相爲用、此其所同也、此二書之要領、學問之標的、若於此欠理會、卒不能得孔孟之門庭、學者審諸、
 又曰、孟子剏倡性善之説、爲萬世道學之宗旨、而孔子不言之者、何哉、蓋人能從教、則隨其所志所勤、皆可以至於聖賢、而性之美惡不暇論焉、故雖無性善之説可矣、故曰、性相近也、習相遠也、夫自衆人至於堯舜、其間相去、奚翅千萬、而夫子謂之相近者、則孟子所謂人皆可以爲堯舜之意、故雖不言性善、而性善自在其中矣、謂夫子不言性善者非也、孟子本以仁義爲其宗旨、而其所以發性善之説者、蓋爲自暴自棄者、立其標榜、使知所本耳、蓋道至尊、而教次之、而其盡道受教者、性之德也、若使人之性如雞犬之無智焉、則雖有善道、莫得而入、雖有善教、莫得而從也、惟其善、故能盡道受教、而之善也輕、此孟子所以爲自暴自棄者發性善之説、而亦莫不以教爲要、何者、倘專任其性、而不學以充之、則衆人焉耳、愚人焉耳、其卒或爲桀紂而止、故曰、苟不充之、不足以事父母、又曰、苟失其養、無物不消、皆言性之不可恃也、專謂孟子倡性善之説、爲道學之宗旨者、後世學騖虛遠、視性甚高之所致、而非孟子之本旨也、
論語古義總論畢